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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投天下作为一篇学者型的抒情散文——兼论其“科学叙事”和“宗教包装”-万卷读书会

时间:2017年02月03日 | 作者 : admin | 分类 : 全部文章 | 浏览: 434次

作为一篇学者型的抒情散文——兼论其“科学叙事”和“宗教包装”-万卷读书会

读书笔记分享者: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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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尤瓦尔的几个值得注意的事实
1、出生于一个不信犹太教的犹太家庭,本人也不信犹太教,并且在周围人大多是犹太教徒、宗教氛围浓厚的以色列长大。(也就是说,他和家人不信教,并不是因为住在宗教观念淡薄的异国,随大流而不信教(像很多散落在世界各地的不信教犹太人一样)。
2、是一个同性婚恋者。在以色列这个文化上的神权国家,合法的婚姻必须由上帝见证,由祭司主持。就像在中国合法的婚姻必须得到国家的承认,由国家颁发结婚证。而上帝许可的婚姻是异性之间的,因为《圣经》早已说明,上帝创造的是亚当和夏娃,一男一女。因此,尤瓦尔的婚恋家庭在他所生活的以色列当地是得不到认可和保护的。而婚恋家庭是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基本内容,与个人的精神状态、思想倾向、生活福祉息息相关。
3、博士论文题目为:History and I: War and the Relations between History and Personal Identity in Renaissance Military Memoirs, c.1450–1600(2002)维基百科告诉我们,尤瓦尔求学时代的研究领域是中世纪和军事。这让人很难把它们以及研究它们的学者与《人类简史》这样一本书联系起来。然而看了尤瓦尔的博士论文题目,就能明白,他的思考兴奋点从读博时期到写作《人类简史》的中年时期,一直没有变。他关心的始终是人的精神世界。他是一个关注人的内在世界而不是外在物象世界的沉思型学者。这在他的《人类简史》一书中有鲜明体现:他以一种辽阔久远的视域来打量智人这一个物种的发展历史,而最终没有把这个物种的兴旺归结为冰期消退、气候温暖、陆地扩大、食物充足;也没有归结为炼铜冶铁技术的发现和推广。他认为智人这个物种的兴旺秘诀是内在的精神因素:比如,认知革命的关键是通过语言创造虚构的观念实体;而资本主义-科技革命的关键在于“相信明天会更好”和“解放欲望”。同样,他抵达这些结论的思考方式也是内倾的、灵悟型的。这在《人类简史》一书中也有充分体现。《人类简史》一书中最精彩、最打动人心的观点(比如:所谓认知革命,就是智人在语言中创造出虚构的观念实体,从而把所有相信这一套观念体系的人有效组织起来,大大扩张了人群的规模,提高了组织的效率。这种依靠语言创造观念实体来组织人群的方式就叫做人类文明。)都不是通过建立数据模型、用统计软件运算数据而得出来的结论,都是尤瓦尔的直觉和灵悟的结果嫡亲贵女。很多人看这本书会惊呼“观点新颖”“脑洞大开”,会诧异尤瓦尔是怎样想到这些观点的。这些观点从任何数据统计中,从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客观物象中都找不到。它们只存在于尤瓦尔沉思默想的心中。如果你知道尤瓦尔是一个长期践行meditation(冥想),每天早晚各坚持一小时的人,你也就不会奇怪他的《人类简史》为什么会有这样出奇制胜的观点了(这是我的揣测。我没有做过冥想训练,对它与思维的关系没有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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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篇学者型的抒情散文——兼论其“科学叙事”和“宗教包装”
《人类简史》的作者是一个历史学家。但是《人类简史》明显不是一个学术著作,而是一个写给大众看的科普读物。一个学术著作,研究对象应该是具体而微的,方便展开深入、踏实的研究的;研究思路和论证过程是明晰的、严密的、经得起别人挑错和找茬的;读者对象是预设为研究圈内的同行们的,由于这个读者对象的预设,所以写作语言是专业化的,有大量同行们熟悉的术语和套路。总而言之,它是个小圈子里生产的东西,小巧精细,结构致密。
《人类简史》不是这样的,它是个典型的科普读物。科普读物分两种,一种是知识型的,向大众介绍某领域的客观知识,比如一本植物志;一种是价值导向型的,向大众传达某种好恶态度,宣扬某种价值观念,比如各种描述环境污染、呼吁环境保护的册子。《人类简史》是后一种。
从一开始看《人类简史》,它的文本特征就引起了我的注意。看目录的时候,我提请自己注意它与宗教(具体说来满堂爹娘,是犹太教)的关系。因为整个目录与《圣经》希伯来语部分(也就是属于犹太教的经典的部分)是暗合的。从第一部分的“知善恶树”“亚当和夏娃的一天”“毁天灭地的人类洪水”到结尾的“智人末日”,这种对于人类历史过程的描述与《圣经》对于人类历史发展过程的描述是一致的。考虑到尤瓦尔的犹太人身份,我在想,这本书在多大程度上与宗教相关呢?宗教对于人类历史走势的断言和评判对尤瓦尔看待人类历史的角度、思考方式、价值倾向有什么影响呢?
显然,我的这种关注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北大历史学教授高毅为本书中文版写的推荐序中,高毅的一些阅读感受与我的揣测暗合。高毅认为,这本书的写作手法在专业历史学家看来,很难说是通常意义上的历史,它很宏观,可是也不是专业意义上的“宏观世界史”;它是一种对于历史和人生的彻悟,它离开了历史而走向了“哲学”。但其实,这种彻悟也绝非哲学专业者眼中的属于学科范式内的“哲学”。这种俯瞰整个人类发展历程的视角和彻悟,这种对于人类整体的关切,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与任何专业学科无关,它更接近宗教情绪。有了这样的猜想之后,推荐序中的这些语句便成了我眼中的高亮词句:尤瓦尔有一副关爱弱者的菩萨心肠。他反对一切强权和不公正,痛恨人类中心主义,对天下众生怀有一种无边大爱。他把人类的贪婪、不负责任和破坏力看在眼里,认为人类历史中充斥着糟糕的东西,但他仍然对人类深怀爱意,殷切期待人类幡然悔悟,痛改前非。
这不是宗教情怀是什么呢?
然而网上搜集的信息显示于晓晞,尤瓦尔虽然是犹太人,却并不信犹太教,他的父母也不信犹太教旖旎怎么读,他成长在一个非宗教的家庭中。那么事情变得稍微复杂了一些:宗教对于一个不信教的犹太人有什么样的影响?尤其是他自己不信教却生活在信众之中,所在的社会文化环境有浓厚的宗教氛围,在这种环境中,他的精神世界、思考方式会不会因此具有一种别样的张力?
有了这种预设,我的思考焦点便从它的内容(他说了什么)转向了它的形式本身(他是怎样说的庞组词?为什么采用这样的言说方式?),因为一个作者的写作手法、叙事方式往往比内容更接近真相,更能透露出创作动机和心理偏好。
那么我们来分析一下《人类简史》的叙事学特征:
语言风格:简洁明快,幽默诙谐米惠网,多形象比喻,不做详细繁琐的考据,也不做严密冗长的论证,直接明示观点,给出断言。这是最适合大众阅读的语言,最适合向大众宣扬某种价值理念的语言。(大众传播拒绝复杂的逻辑推理)
叙述手段:“科学”叙事。以考古发掘、文物古迹、物理、生物、现代科技等多种学科气味浓厚的材料,加上轻快诙谐的语言风格,就像一大盘食材丰富多样、调味又清新爽脆的什锦菜,给人的阅读体验是极好的。然而,稍微留意一下行文逻辑,你就会发现,这种“科学”风度仅止于叙述手段。它往往是先有观点,然后才罗列各学科的知识片段来证明观点。但证据常常不充分,论证逻辑也不是没有问题的,以至于这些知识广博的材料其实可以一笑置之。这种“科学叙事”意在证明什么样的观点,这才是关键。
写作目的:显然,这本书的核心是对于人类命运的关怀,和对人类未来的担忧。如此说来,它本质上是一篇抒情散文,或曰“劝世良言”。那么,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巨大的篇幅,采取“人类历史”这么壮阔的叙述角度呢?这透露了一种怎样的写作心理偏好?
其实,这种“科学叙事”是可以理解的。作为一个学者瞿澳晖,一个相信科学(“科学”是现代人,尤其是知识分子的新宗教)的无神论者,他习惯了言必有据的思考方式,这种有论有据的思考方式在漫长的学术生涯中早已内化为不自觉的思维惯性。另一方面,对于一个生活在浓厚的宗教氛围中的无神论者来说,“科学”是他对抗宗教,求得自我身份认同的体面盾牌。
那么,又如何理解《人类简史》目录与《圣经》的契合呢?这也可以从写作策略的角度来解释:作为一个用希伯来文写作的犹太人,他在写作之初首先预设的读者对象是犹太人,为了方便读者理解,他选择了犹太人最熟悉的故事结构,即圣经的故事结构,这种人人谙熟的“人类历史演化”模式,与读者大众的惯有接受心理模式相融洽,从而把读者的接受难度大大降低。作为这种写作策略的另一面,尤瓦尔在整本书的行文过程中几乎不谈犹太教(谈到宗教的地方很多,却不提犹太教,考虑到犹太教在作者和读者的日常生活中都是巨大的存在实体,这种“不提及”本身就是有意味的)。
随着阅读的进一步展开,对于“宗教情结”的追踪越来越没有线索,从观点、内容,到论证思路,叙述方式,都找不到与“宗教”的必然联系。这让我怀疑我的预设是否有误。
宗教诚然是能赋予人关于人类整体的宏大视角,对于人类命运的关怀,和悲天悯人的情感特色。但这些特征并非仅仅属于宗教的,哲学也擅长这些。
宗教和哲学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宗教给人确信和安慰,关于未来,它有确定无疑的描述,在理性无法化解的乱象丛生的人类症状面前,信仰以它的确定无疑给人宽慰。而哲学,在洞悉了这些乱象和人性的复杂之后,往往给不出一帖安慰剂,只能直面它,承受这种压力和焦虑。
在第四部分“科学革命”开始之前,作者尤瓦尔的论述陷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观消极中。在前半本书中,尤瓦尔梳理人类既往历史时,遵循的是一种自信的,有论有据、有因有果的论述模式。这种论述模式符合人们惯常的逻辑认知模式:人出于理性的攀升的本能,倾向于在苍茫混沌的历史事件中,在过去-现在的时间线条上,梳理出一条因果发展链条来,赋予历史以规律性、可认知性。如果没有这一套因果关联、认知模型,人面对一片混沌的历史事件,必将陷入无助、惶恐的境地。
但尤瓦尔对于历史的论述进入当代之后,他的论述方式有了明显的断裂。与之前那种有因有果的历史观一起断裂的,是轻松诙谐的笔调。未来是不可预知的,历史的发展方向不能保证通向光明。一切陷入混沌和未知中。
站在个人的生活境遇是否改善、幸福是否提升的角度,尤瓦尔认为历史的选择与人的利益不成正相关。农业革命使人从天真快乐的采集文明进入单调沉闷的农耕文明,被束缚在一片小小的土地上,过重复的生活,吃单调的东西,承受沉重的劳作。同时,作为文明的机关,由想象构建出来的观念实体组建了社会秩序,维系着社会合作,但“历史从无正义”,由想象构建出来的秩序总是对一部分人有利而对另一部分人不利。
基于历史的选择并不提升人的幸福这个判断,尤瓦尔对于文化持一种悲观看法:文化就像隐性寄生虫,从一个宿主传播到另一个宿主,自己繁衍扩张,而不管宿主是否健康。(在大的时间线条上,这种说法似乎有逻辑缺陷。因为,如果AB两种文化同时竞争,那么对宿主健康有利的那种文化肯定因为宿主的强健而长存,对宿主不利的那种文化将随宿主的衰弱而一起消亡。放在现实中来检验:是否存活至今的文化模式比已经消亡的文化模式好呢?这是个复杂的问题)
进入科学革命的当代社会,科技进步和社会变化如此迅速,令人眼花缭乱。过去是既成事实,人的因果思维定式比较容易在既成事实中梳理出因果链条来魏显忠,这种因果链条给人理智上的自信。但未来不是既成事实,它将会怎么样是未知的。当代科技社会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又让尤瓦尔没有预测其走向的自信。因此他说,未来是一个不可预测的二级混沌系统,我们之所以研究历史,不是为了预测未来,而是为了打破对于历史必然逻辑的迷信,为了了解到现在的种种并非自然而然、不可避免。比如,研究欧洲人如何控制了非洲人,就知道种族歧视并非不可避免,世界大有可能是不同的样貌。(什么意思?什么叫历史必然逻辑?如果历史并不必然发展成今天的模样,那为什么没有发展成别的模样呢?同样,写作人类简史,就是基于对于因果关系的仰赖,如果没有因果关系,也就梳理不出来一条人类历史的脉络了。)而打破对历史必然逻辑的迷信,是为了增强人对于未来走势的自觉控制。
行文至此钜宝盆,尤瓦尔终于抵达了写作本书的目的地:人类正在进入一次大革命,意义比一万年前的认知革命-农业革命更大。农业革命让人类从缓慢的、依赖老天的基因演化赛道上跃迁到“模因演化”的超车道上独自狂奔,依赖语言-虚构-主体间事实(也就是观念实体)-社会协作,人类在基因不变,生理状态没有改良的情况下,社会文明仍然能够快速演化,遍布全球,成为食物链顶端的霸主。眼下,基因工程、人工智能这两项最危险的科技将带领人类离开仅仅依赖“模因演化”的道路,成为造物之神。“拥有神的能力,但是不负责任,贪得无厌,甚至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天下危险,莫过于此。臧健和”尤瓦尔呼吁,不能任由科技这么漫无节制的发展下去,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控制它的走向。一定要扪心自问一下:“我们究竟希望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人类,“认识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什么是“善”,什么是“幸福”吧。
在篇终,这本书的哲学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认识你自己”“善”“幸福”这些正是最经典的哲学问题,从古至今,哲人们的思考一定最终抵达这里。
宗教洞悉到人性的不完美(各种罪恶和悲哀由此而生),应对的策略是创造出至善至高的上帝,和天堂地狱,让人性之恶在敬畏感中得以抑制。尤瓦尔也从充斥历史的苦难、危机中对人性的恶、危险、破坏力有足够的了解,可是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一个只信仰理性的知识分子,面对人类未来的危机,他除了呼吁人们要理智、要节制之外,别无他法,虽然他明知人的理智是不可靠的,历史上的许多灾难往往是人们不够理智、不够节制造成的。这真是考验一个知识分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巨大精神压力。然而能怎么办呢?他无法放下对于人类命运的关怀,对于制造这种种危机的、心智有缺陷的人类的爱惜之心。这是作为人类良心的知识分子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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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记
一、人文学科的学者往往爱写这种科普读物。这是人文学科的基本属性赋予学者们的创作冲动和抒情冲动。与自然科学研究事物的事实属性不同,人文学科研究的是事物的价值属性。而价值只有在人际传播中才能被赋能,才能存在,才能拥有意义、发挥作用。人文学科的这种基本属性让学者们天然地爱做“传道者”,爱向大众发声。所以马克思在研究了政治经济学,发现了资本主义发生和发展的核心秘密之后,一定抑制不住要写《共产党宣言》,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乔达摩·悉达多在发现了人世之苦的秘密和从苦海解脱的途径之后,一定要向世人传道。
二、我注意到,这本书由于其命题的宏大——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怀,所以摆脱了一般学者文章常无法避免的阶级属性,它不代表精英权贵立场,也不代表平民立场,它不左倾,也不右倾。但仍然,它仍然有其时代属性,我们这个时代是人文主义的时代,相信人人平等相信自由和个性,相信集体的利益并不应该损害个人的幸福,所以尤瓦尔在书中反对各种不平等、不公正、倚强凌弱;正是出于个人主义的立场,他否认农业革命具有进步价值,因为它没有促进作为个体的人的幸福快乐五龙夺凤。
三、赋予语言以巨大力量,这是西方文化的传统。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对语言持压抑和否定的态度不同(中国人修身养德,观察人事,都践行孔子的教导“讷于言而敏于行”“巧言令色鲜矣仁”),西方文化崇拜语言的力量依薇儿。在古典文化时代,希腊人、罗马人都把修辞、辩论作为重要的学问,作为个人的重要修养。他们不仅认为语言是一种能力,是理性和德性的外显长治赶集网,是公共政治生活、国家利益的基石之一(参与公共政治生活,参加竞选,民众认可那些机敏的雄辩家,这也是基于一种基本的信仰:语言是理性和德性的外显,好的语言代表好的头脑和品德,于是保证了贤者治国。所以,语言乃国之重器。),而且在更根本的意义上,认为语言是哲学的基础,这就是理念论:柏拉图认为这个世界的真正实体是理念,理念是没有瑕疵的、不变不损的、不依赖空间和时间而发生迁移的。而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都只是物象,是有各种不完美的,是变化消长的,担当不起世界的根基。而理念,说到底乐投天下,是思维的产物,它一旦要现形,要在人际之间传播,就是语言。
到了基督教文化时代,语言更是文化和社会的核心,是真正的基石。这可以从虚实两个方面来理解:从虚的方面,语言是世界的本源。《圣经·创世纪》塑造着中世纪所有人的世界观。那么,世界是怎么产生的呢?——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从语言-理念,到实实在在的事物,直接转换,没有丝毫犹疑和过渡。语言-理念在逻辑上(而不是时间上)先于物质世界而存在。这就是哲学的最最根本的命题:客观物质和主观思想,到底谁决定谁。于是我们可以看到,从古典时代,到基督时代,语言一直被认为是文化基石,是核心秘密。这也解释了现代西方学术的基本思路。就像在《人类简史》中所呈现的,尤瓦尔把人类历史的根本演化动力归结为语言的革命:文化就是用语言制造的虚构观念实体(也叫“主体间的存在”)。而革命就是新的虚构体系,新的观念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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