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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素激光去痘印多少钱余烬之书:陆机《平复帖》的灰古、淳古与奇古-夏可君的虚托邦
时间:2014年12月24日 | 作者 : admin | 分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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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之书:陆机《平复帖》的灰古、淳古与奇古-夏可君的虚托邦
余烬之书:陆机《平复帖》的灰古、淳古与奇古
夏可君
《平复帖》,晋,陆机书,纸本手卷,
纵23.8cm,横20.5cm。草隶书9行84字(一说82字),藏故宫博物院。
摊开名义上归属于西晋陆机所作《平复帖》的复印本,眼前一片苍茫,似有无尽的灰雪一片片落下。
面对《平复帖》:不忍卒读,不可阅读。
但又不得不去读,真是:难以平复。
2011年深秋,再次面对北京故宫与《兰亭序》诸多临本一起展出的原作,异常贴近《平复帖》,我默默伫立良久,但我并没有阅读的欲望,一方面这些文句依然并不可读,另一方面我也并没有解读的欲望。
我只是隔着玻璃窗,对着一个字一个字,一个一个笔画的摹写,似乎冥冥之中相信,我对临着它默写一遍,它的意思就会自动浮现,或者铭记在我心中。
《平复帖》:几乎不忍卒读,却又让人不忍离开。这是双重的不忍,这是阅读的悖论。越是沉思,越是让人难以平复。
是的,就是恐难平复,任何接触这个书帖的人,都恐怕再难以平复。
(一)
一道名帖,一幅祖贴,大致作于303年陆机去世那一年,去今一千七百多年矣,无论是否归属于陆机,这个手帖是西晋时人所作基本上没有疑问,因为其字形有籀篆之遗意,其文句又有魏晋简约之语式,其书体乃属章草,奇奥古崛。
这也让后来临帖者无比地望而生畏。因为,既然字义无法读出(传统仅仅读出其中十几个字,三分之一都不到),那如何临写?
既然文字如此的斑驳陆离,那又如何勾临后填写?
所以我们几乎看不到这个贴的石刻与拓印本,而东晋王羲之等人的书法作品尽管几乎都已失传,但还是有着可读的石刻拓印本。
《平复帖》,这几乎不可读的祖贴,似乎暗示着中国书法的祖先或来源是缺席的,或者是自我抹去踪迹的。如同《兰亭序》,这后来伟大临帖的摹本与拓印本,其祖本却已经失传。哪怕盛唐之后,世人所见之兰亭其实都已经不再是祖本,而仅仅是一再而且复多地,摹写与临写的摹本而已。尽管这些临本都如此可读,有法可依,或者寻找着法度(又何况唐人在书法上“尚法”),但是,面对不可读的《平复帖》,真是难以平复。
《平复帖》,恐难平复的文字,这真正的祖贴,却又有着无法临摹的苦恼,如果传统书法在文意即文字字面意义与形状上与文句内在书法形式之间有着内在的一致,书写的什么内容与如何书法的方式内在一贯,那么,文句不可读,如何能够临写?
其后果是:要么仅仅是摹写其形态,摆脱字义,如同盲人书写,仅仅摸索出其字形,取其奇古之神韵,不在文意之形上,因为纸张的古旧以及墨的脱落导致文字的飞白痕迹以及苦涩之笔的笔影(好像是印刷时留下的错位技术痕迹),就只能摹写其神韵,但是如此做的人甚少,因为那沉古之力,不是人人能够体会的。
或者,要么就是画出形状,不是当做文字,而是当做笔画,带有书写性的画出其形体,这都是近现代之人受到西方抽象绘画之影响而所为了,比如四十就去世的当代画家李老十(1957-1996)的临写就得其神韵(当然已经受到了启功先生字义解读的影响大致以字形来书写,但主要还是“画写”),因为画家本人也是大致与陆机有着相同年岁而过世,画家从《平复帖》之中得残古之神韵,如同画家对残荷的抽象表现,既得残荷之神骨,又取书法荒寒之气息。李老十所临写的《平复帖》,那残旧破废之感跃然纸上,却又笔势险劲,看着画家以此笔法所书写出来的那些“残荷”,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我这里的书写也是对有着梵高气质而英年早逝画家的致敬。
我几乎没有读到哪位传统书法大家对这个手帖的临写本,当世之人倒是颇多(还有《平复帖》的国际大奖赛),当然,他们很多人看过——我们仅仅说“看过”而不是“读过”——因为帖本根本无法完整阅读,不成为句子,只有一些语词在那里残留着:
平复,得病,男,子杨,生得,来主,于西,复来,??躯,之,夏,荣……
等等像素激光去痘印多少钱,都是碎语,有的文字还似乎被涂抹过,在可读与不可读之边界上的碎语而已,因此,不忍卒读,无法阅读。
但是,也许颜真卿可能摸索过它?或怀素或者杨凝式贴近过它?就如同清人顾复说到《平复帖》时,冥想了一个神奇的谱系:
“古意斑驳,而字奇幻不可读,乃知怀素《千字文》、《苦笋帖》,杨凝式《神仙起居法》,诸草圣咸从此得笔。”
其所言恐不差,怀素草书的的斜侧之笔与疾涩之势,似乎就是接着《平复帖》的血脉,其草书中的搅转多有着籀篆笔意;而杨凝式的《神仙起居法》简直是《平复帖》的再传子孙,流着相同的血脉,尽管那是对生命的修复。随着历史时间在书帖上不断地打上痕迹,二者都充盈着一股苍古荒寒之气,尽管后者完全可读。
但是自此之后,似乎不再有书法家敢于面对《平复帖》,而其流传经过,从南宋到明代,确实也沉潜隐伏着,直到晚明董其昌这个大书法家与大画家才触碰到它。也许,清代书法家反对南帖,而复归北碑或者籀篆之文,其实也许因为这个祖贴的面世所致?但它依然还是不可读,你如何去临写一个几乎不可读的法帖?
(二)
《平复帖》,听我说,其实不是法帖——它没有“法”可依,也无法临“帖”,作为祖贴,它仅仅是一封书信,大致是写给一个朋友的,无论他是哪个“彦先”,无论作者是否是陆机这个文人,但大致就是西晋动乱年代的一封书信,甚至就是家信。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既然其中涉及的是朋友,家人,是问安,是问候与隐忧之语,哪怕其中有着“寇乱”二字,身处那个特殊年代,这也依然是一封书信。
写信人发出了,但我们却不知道收信人是谁,不知道那个收到这通书函的人,如何又保存了它,传递给了我们。
如果有着读者,那应该是一个收信人?应该说,他肯定知道这个写信人是谁,而且通晓其中的意思,哪怕有人说这封信还涉及政治密谋,如果是陆机,当然与文人的政治行动相关。因此,也许我们应该从收信人的角度来看待这封信?
谁是收信人?当然我们已经无法知道当时的收信人,但,也许我们这些读者,曾经看过《平复帖》的人——那就都是它的收信人!这个祖贴向着每个读者所写,只要你去看它,或者试图解读它,你就接受到了它的“信息(message, in-formation)”,或者消息,尽管这信息如此模糊,但一股难以平复之气息却跃然纸上。
写信人-信的基本内容-收信人,书信的三个要素都根本不明确,但还是有着某种余外的信息通过这个书法作品在传递给我们。这个余外的信息是什么呢?我们起码可以知道的环节是哪些?
其一是:这是西晋时期作品,大致与陆机以及彦先的文人活动圈子相关胡昌升,那么,我们就确定——那是一个“文”的自觉的时代:“文学”之自觉(曹丕)黑白羽翼,文人之自觉(竹林七贤,尤其是嵇康)天河传说,文字书法文艺之自觉(顾恺之与卫瓘,陆机等人),因此,其中的任一文本都透露出这个“文”的自觉浜虎,如果这个作品是归属于文艺书法,尽管作者并没有自诩为书法家,但是文的自觉是广泛的,它存留的是个体什么自觉书写的“文迹”,有着丰富的觉感傅子遇!尽管有着籀篆遗意,但并非籀篆之文,而是向着今草转换,章草已经开始摆脱籀篆与隶书,这是书写的自觉,是个体自身对文写的自觉。
这个书写意志的觉醒鸭脖门,即“文以气为主”,这是一股文气,是“文”之气,是以“文”为主,而不是以事功与德政为主,而是文统的接续,这也是文人个体书写意志的原初萌发,是我们要再次去唤醒的。也是陆机《文赋》所言:
“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于尺素,吐滂沛乎寸心。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粲风飞而猋竖,郁云起乎翰林。”
——这个世界,只有才华与纯真是最为宝贵的萧景鸿,它们都来自于自然,都有上天所与。“才华”随着岁月而增加淳厚,“纯真”却从不随着成熟而改变。这个世界一切都会褪色,只有才华与纯真会保留下来。在《平复帖》上,我们既可以看到陆机的天赋异禀的才华,也可以看出无比纯真的情怀。
其二,就文字形体而言,有着秦汉以来的籀篆笔法,与东晋王羲之开始的书法,更为流丽而晓畅,追求潇洒俊逸的书法家的书写不同,还处于一个萌发期,因此更为靠近“写机”,还有谁比“陆机”之名字更为体现时代文脉转变的契机?也还有谁比陆机在嵇康之后更为体会到文人命运转换的时机?
蔡紫芬
如果嵇康之死,《广陵》之音的消散,是最后一个中国古典意义上的文人与文化的终结:即从先秦开始的文化转换,还没有明确受到佛教影响,就有着儒道以及各家文化精髓的继承者而言沈庆怀,嵇康,在文治、文学以及文艺上的卓越造诣,无人出其右。那么,稍后的陆机,由魏入晋,基本处于晋代,这个转机,就是书法的自觉。
这是从传统的籀篆之文向着新的书法形式转换,到了王羲之,这个转换才明确完整地确立起来。而陆机之文,或者《平复帖》,就是这个转机的见证。这是一个新的开端。
这个新的肇始的征兆是什么?上天不薄,留下了这个转机的征兆,这是什么样的暗示记号?标记出一个历史与文脉的转机?与前面的气概相关,这是什么样的机格?
其中乃是文人面对自身生命,自己的身躯而展开的书写,这个契机在于自己个体生命躯体感受,是生老病死的感受,是年岁的书写,是回到自身的书写。
也是陆机的《叹逝赋》所言的“痛灵根之夙陨,怨具尔之多丧。悼堂构之瘁,悯城阙之丘荒。亲弥懿其已逝猎鹰突起,交何戚而不忘。咨余今之方殆,何视天之芒芒。伤怀凄其多念,戚貌悴而鲜欢。幽情发而成绪,滞思叩而兴端,此世之无乐,咏在昔而为言。”这也是自我哀悼与自恋的书写。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作品尽管不可读,但却如此打动我们,似乎是几千年之前或者几万公里之外打来的电话,声音断断续续,信号不好,但是我们能够感受到对方气息中的那种激动,那种混合在脉冲之中的脉动,是的,就是气息的脉动,如同书帖文字的那种老健的力度与节奏,余留着书写者气脉的颤动,这颤动留下的踪迹即是对方生命气息的见证,它体现在每一次的书写之中,尤其是在那些关涉生老病死的书写活动之中。
如同陆机在《挽歌词》中写道:“五常侵轨仪。夕气牵徽墨。随和乏良聘。枝{马关}或鸩毒。”
其三,我们还可以确定的是,这是面对自然与宇宙的大气,不仅仅是文人的自觉,也不仅仅是个体的生命的短暂,而且也是陆机《文赋》所言的:“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废后将军番外,志眇眇而临云。”在感时伤怀之中,自然之气与个体生命气息,如果书写而聚集起来,这也是“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这个顿挫于笔端的气息,乃是超越个体生命的宇宙感。
因此,这股文气也是宇宙之气息,也是我们要接气的,接着这股气息而再次书写的,这是什么样的气息呢?那是一股荒寒沉古与苍凉坚韧之气!这是我们要去接气与换气的。
楔子
因此,还是让我们简单阅读一下这个书帖吧,尽管如此不确定,只是一个参考而已,《平复帖》。
启功先生的解读为:【彦先羸瘵,恐难平复,往属初病,虑不止此,此已为庆、承使唯男,幸为复失前忧耳。吴子杨往出来主,吾不能尽。临西复来,威仪祥跱,举动成观,自躯体之美也,思识囗爱之迈前,执所恒有,宜囗称之。夏伯荣寇乱之际,闻问不悉。】
郑春松的断字、句读为:【彦先羸瘵,恐难平复,微居得病,虑不衍计,计已为苍。年既至男事复失,甚忧之。屈子杨往得来主,吾云能惠。临西复来,威仪详跱,举动祭观,自躯体之盖如思。识黟之迈,甚执所念,意宜稍之旻,伐棠,棠寇乱之际,闻问不悉。】
启功先生所写《平复帖》
面对此贴,谁又不会做一个自我的表白与自传式的交待?反复读《平复帖》,我自己也开始进入四十三的年龄,这也是陆机一生的年岁,与古人末年同时阅读,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声音,从文字之间传来:尤其是那个重复了三次的“复”字,“平复”,“复失”,“复来”,还是大致可读的,似乎这个字在召唤:复来,再次来读我,并且,再次写我。
我听从了这个召唤的声音,我这里的书写,似乎是为了让死者再次醒来。
其实,如果不是通过启功几位先生的释文,我与一般的读者根本无法看出其字面意义,对于现在的我们,其实对于宋代以后的读者,也仅仅只能阅读其中的三分之一,或者就是只言片语,真的仅仅是只言片语,是碎片,是破碎的文字。
这些字几乎是无法完整阅读的,似乎它并不要求阅读,仅仅是观看?似乎字面意义已经不再重要,那么我们要看什么呢?它确实耐看,好看,似乎没有了字义,不去阅读字义,我们可以更好地看出其书写的笔踪或者笔触?
不是看,不是阅读,而仅仅是触摸,那些斑驳古奥的文字,仅仅召唤触摸。
也许回到《平复帖》这个祖贴,我们还可以找到另一条书写的道路?不再是文字字形与字义,而是被涂抹过的书写痕迹,由此痕迹或者文迹,开始重新的书写?因此,打开另一种新的书写的可能性?这个祖贴不就是一个新的契机?
《平复帖》,它召唤我们的触摸,似乎它是盲文,既然如此不可读,似乎文字被烧灼过,已经成为残片,如同那些出土的残片,被烧过的破纸片或残骸,比如楼兰残笺上的文字,大致处于相同时期,似乎我们要捡拾起这些时时会被吹灭的文字。
这盲文,这残笺,它灰古的气息难以平复,文字凸起如此之低微,几乎不可触摸,不忍卒读。
(三)
难以平复中,还是要面对《平复帖》。
文字有着籀篆遗意,但并没有篆文的圆转,也没有隶书的波势与挑笔,有着章草的简化与书写的速度,因此,就显得古奥奇崛,难以索解。一旦我们对字形的辨认上不做努力,我们可以从线条上开始捕获一些残剩的踪迹(trait),笔画的线条。
就笔画而言,点画很少用波势,但是又有着波势及挑画的那种遗意,就是书体转换之际的见证,欲纵还收,短促而折返之中,把波势挑笔内缩在回环的字形内,因此还余留着籀篆的构型。横向的笔画都显得短促,有斜躺之势,而纵向的笔画稍长,基本上都向着右上方耸起,有着向左背右的一道道弧形,似乎是抬头仰望某个高处,或者远方信函的接受者,以至字形都倾斜着却又沉稳,尽管没有连笔,一个个字分开书写,其间还是有着锋势的映带。
这些倾斜的字形一个个看起来似乎“翩翩自姿”,有着一种蝴蝶翻飞的姿态,宛若贴在灯罩上的那些飞蛾的身姿,还有着飞翔的欲望,但是已经被黏住了,无法飞离,就是鲁迅在《野草·秋叶》结尾所写的那些扑火的飞蛾,那些青翠碧绿的生命,哀悼书写的生命感觉内在相通。而且如同傅增湘在《平复帖》后的跋所言:“字奇古不可尽识,纸似蚕繭造,年深颇渝敝,墨色有绿意,笔力坚劲倔强如万岁枯藤,与阁帖晋人书不类。昔人谓士衡善章草,与索幼安出师颂齐名,陈眉公谓其书乃得索靖笔,或有论其笔法圆浑如太羹玄酒者。今细衡之,乃不患然。惟安麓村所记,谓此帖大非章草,运笔犹存篆法,似的为得之矣。”赵樁年也跋曰:“纸墨沈古,笔法全是篆籀,正如秃管铺于纸上,不见起止之迹。”——这个年久导致的墨绿,似乎就是那些飞蛾的生命标本,还有着生命波动的气息。
这些“翩翩”而且有些“偏扁”的文字,与飞蛾与蝴蝶何其相似?!它们一直在跃跃欲试,在翩翩起飞,但是又被凝固下来了。飞蛾与蝴蝶的翅膀如此美丽与多样,每一根纹线都曲折多变,就是因为它们经受了风与气等自然元素之最为微妙的震荡,一直余留着自然微妙震荡的余波,这是宇宙在脆弱生命躯体上的书写(如同书帖上可能所写的那个“自躯体之美”,哪怕是“盖如思”,也是身躯的奇妙书写)。
脆弱而多变,美丽而短暂,中国书法不就是面对这个而萌发的?而还有谁比陆机更为经验到此“飞蛾扑火”姿势的命运?陆机作为南越吴郡之人,避居十载之后还不得不去往北方,一次政治危机之后,不听朋友南返之劝,最后导致两兄弟都被处死,这个政治的诱惑与使命的责任,对于一个文人总是无法协调的,总是无法逃避的:因此,一直有着偏斜,有着偏转,时机的偏转,折弯了个体的身躯,却打开了历史的另一种新势。
这是文人的自觉与书写所打开的新势。《晋书》本传说陆机:“身长七尺,其声如钟。少有异才,文章冠世”,他也是三国名将陆逊、陆抗之后,与弟陆云皆以文学著名,人称“二陆”(当然这个文本不可能是陆云所写,因为淳化阁贴上的陆云书帖更多靠近东晋之后书风,与西晋比较远了)。后陆机官至平原内史、河北大都督,还是为奸臣所谗,两兄弟一起被冤杀,时年仅43岁。临终前喟然而叹:“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我似乎在这个书帖那些苍劲浑朴的文字之间还回荡着这故乡的鹤鸣之声,苍老的哀鸣之音,如此不愿意消散,还有余音萦绕其间,或者就是以此余音书写而成,他可以不是陆机,但一定是那个战乱年代特有的生命的声音,以及声音的铭记。据说陆机死的当天,白昼昏雾弥漫,大风折木,平地尺雪,议者以为陆氏之冤屈,这雪意也播撒在《平复帖》的字里行间,一旦听到,就难以平复。
但这奇伟的章草也质朴挺健,尽管字形偏扁,似乎要倾倒,但却又坚挺巍然,一股内在的气力在拉动它,不要倾倒,不要屈服,哪怕匆匆写就,时间紧迫,但又圆浑洒脱,无半点骄矜意态。
最为让人难以平复的是,那似乎是铁线燃烧留下的踪迹,这是以秃笔在麻纸上书写所致,就更增加了篆籀气,被传统书家称之为“盘丝屈铁,老笔纷披。”这来自于书写者的“秃颖劲毫”,或者是米芾所言的“秃笔贼毫”。即,其笔力坚劲倔强,如万岁枯藤,赵樁年跋曰:“纸墨沈古,笔法全是篆籀,正如秃管铺于纸上,不见起止之迹。”詹景风说,“陆士衡《平复帖》,以秃笔作稿草,笔精而法古雅,真迹也。”杨守敬也说《平复帖》“系秃颖劲毫所书,无一笔姿媚气,亦无一笔粗犷气,所以为高”。
秃笔贼毫,乃是因为以缺少毛的笔根书写,如同老年人秃顶缺少毛发,导致了笔触的凸显,露出了毛笔的笔触的痕迹(即贼毫,笔触露出了踪迹),似乎就是一丝丝的毛发留在了纸上,那种急速接触纸的速度,纷披而下,如同落木之萧萧,一股苍老之气。“秃”也是“老”与“晚”的暗喻,如同传统的宿墨。因为苍老而笔劲,因此没有媚气,但笔势虽倾斜但盘丝沉稳,而不粗狂,这是一股苍古之气。
如同陆机自己所言:“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施晓洁,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而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轧轧其若抽。”——这股神留下来的情志,如同枯木,但精爽,劲健,但有着一种被抽丝一般的纷披之力。
或如同徐邦达先生所言:“此帖结构同于章草,但无挑笔波势,与所见《淳化阁帖》第二册中所刻西晋初卫瓘《顿首州民帖》大略相似,应即草稿书,笔法很朴拙,秃毫中锋直下,较少顿挫。近世纪在新疆一带所发现的汉晋木简纸片古墨迹中,有些草书,和此帖的写法很接近,虽地分南北,仍可见一时风格。麻纸......其质料制法种种和汉魏时代的东西没有什么 两样,这就加强了它确是晋人墨迹的可信性”(参见徐邦达《陆机平复帖》)。
《平复帖》的奇崛特征除了与书写者用秃笔有很大关系之外,也与《平复帖》用纸乃为早期的麻纸,在制作上,这麻纸有很多麻绳头还未被捣碎,因此吃墨性比较差,而且随着时间久远,墨开始脱落,那些之前用浓墨写的笔触就会慢慢脱落,露出细微如丝的笔触,既是麻纸的纹理(如同云龙纸),也是笔墨的飞白一般的笔丝,二者完好地融合在一起,因此,那些斑驳的痕迹,不似草书的牵丝却甚是牵丝的气息,似乎被涂抹过,那是时间之手的书写,这是蹉跎的岁月在自身书写,这个非书之书,带来人书俱老的苍凉之感。
如同陆机《文赋》所言:“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虽逝止之无常,固崎锜而难便;苟达变而识次,犹开流以纳泉。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谬玄黄之秩叙,故淟涊而不鲜。”其中的“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与嵇康《琴赋》所言的相通:“既丰赡以多姿,又善始而令终”。还有什么比《平复帖》之最不平复的姿态——这是姿态的诗意书写:
其“撇”:这些字有着章草的笔画纠连,有着汉隶的衣袖仪态……但是啊,几乎每一字隋柯名,有一个顺势分开一横或一撇,如同不附身的人肢体,有肢体之浑圆却无肢体完整,撇开,连剥开都不忍,连甩开都不是,撇之为撇,笔笔但求脱开,不要粘连,不求绵长,彼此甩开,断开,似乎生命不再属于自己枯叶龟,似乎生命立刻就要自身分离,但是又彼此在呼应,在呼求,在书写之中构成另一个可能的生命躯体!
其“节”:无粘,无起,无锋,无长,字字而下,平平而出,反反复复,参参差差,仅仅是断章,或短章。
其气息之“淡”:无波无澜,不张不扬,不有用力,只是顺势拆散,自动拆散佐樱吧,在近处,触手可及。
其“身”:整片的书写,乃是一出魂魄的舞蹈剧?一个掉尽四肢的舞蹈,好似“庖丁解牛”,不经不意,因为熟到极点,因为痛到极点,无望到极点的日常问安。其中说到病痛,说到战乱,都那么不动声色但却从容安然。
书法是舞蹈,但后世的撇捺与笔势布局,只比拟人之舞动衣袖衣角剑锋的凤仪,只以线条比拟胸中之气动之游走,已不是身体本身的舞蹈了。这帖这笔触的本身,是肢体之舞蹈,连舞蹈都不是,是肢之解,连解都不是,是掉落是零落是,其意余烬。
这“帖”,也许可以编成一场现今的舞蹈独立钻石,如今现代舞不就是竭力去掉装饰和抒情而回复到自动身体吗?
是的金世佳肌肉,《平复帖》已经是一出一直等待表演的舞剧!可惜它一直在等待,想到此,怎能平复?谁能平复?
(四)
如同蒋勋先生在《手帖——南朝岁月》所言,也許還是米芾說得好——“火箸畫灰”——此四字最为恰切,最为触及到了这个书帖的秘密,这是生命书写的深度触觉。
似乎书写者是以冬天火炭的箸棍点火燃烧之后,在纸上书写,或者就是以燃烧的炭火的余烬在书写,那股苍劲之气,似乎来自于生命的余温,似乎麻纸本身就在燃烧,文字书写就是此痕迹的见证,那种苍古之气就是来自于这死灰的书写,似乎就是文字如同铮铮铁骨燃烧留下的痕迹。如同蒋勋所言:“《平復帖》把死亡的沉寂幻滅與燃燒的燙熱火焰一起寫進了書法。
是的,还有余温在轻微跳跃,因此,难以平复。
平复帖的奇古,乃是来自于这火箸画灰,带有一种灰白之色的苍古。如同杨凝式的《神仙起居法》就是“雨夹雪”的书体,那种荒寒之气,荒古之气,乃是一种远古的元素性记忆。
它一经写出,就已千古;它一经阅读,就宛若初现;它灰古一片,也淳古依然。
《平复帖》所聚集的那股荒率苍古之气尸行天下,乃是一种生命余存的书写与见证。此苍古之感,随着董其昌的提倡,在晚明成为主导,深深影响了清代书法回到北碑,以区别于南帖。因此,在《平复帖》上,不仅有着中国书法两种可能性的端倪,因为它本身即是转变契机的书写,而且,它的不可读,它的自身涂抹的书写,以及时间自身的书写,打开了新的书写契机。
平复帖:一直在等待它的读者,它的收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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