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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奥赫【李国文论人情世态】第44节:人情世态-OTO阅读

时间:2019年03月27日 | 作者 : admin | 分类 : 全部文章 | 浏览: 394次

迈克尔奥赫【李国文论人情世态】第44节:人情世态-OTO阅读

迈克尔奥赫 【李国文论人情世态】第44节:人情世态
【作者简介】李国文,小说家,散文随笔作家。男,1930年生于上海,祖籍江苏盐城。1949年读于南京国立戏剧专科学校,专门从事理论和编剧学的课程学习。

后来,我也就习以为安了,不那么想谋害它了。第一,它挺尽职,睡不多一会,就出去打更。第二,它是一条公狗,一条老公狗,这一点,跟爱拈花惹草的头儿,秉性类似。工棚里的人,也蛮幽默的,有时也挺耐人寻味,早晨广播喇叭一开,门口不见长毛,间隔里没有头儿,“二位老同志又加班加点,一宿未归啊!”
当然,头儿也未必就是去搞女人,更多的恐怕是去喝酒,去摸纸牌,去做一些地下交易,将公家的物资器材,偷盗出去变卖。所以,大家看不起他,也属正常。在装卸这行,谁身强力壮,谁就是大爷。一班之长,起不了带头作用,说话就不顶屁用了。他那身子骨,并不比我更壮到哪儿去。有时他修理我,收拾我,“别人背两袋水泥,你为什么不?”那些工友就会驳他,“你先背给人家看看?”其实,他们未必多么想保护我,而是十分讨厌他。有时候,摸着长毛的脑袋,“你呀你呀,多余把他从坍方里救出来呀!”

只要卸空了的水泥车皮拉走,在远处的长毛就会一路小跑而来。在货场的站台上,歇过乏来的工班工人,“长毛”、“狗王”地乱叫一通,每一位都会跟它打闹一阵,它也愿意跟这个班的人亲热。水城西站算是大站,货场上,无论是装货卸货的职工老乡,无论是来来往往的上下旅客,无不对这条特大号的狗,表示骇异,好奇。那时没有追星族这一说,只要它一出现,比时下的歌星,影星还红,人也好,狗也好,都会把目光集中到它身上,跟着它走,围着它看,这也是我们工班最为光荣,最为自豪的一刻。
头儿自然觉得更有面子,只要有听众,卷起莫合烟,又开始讲他埋在坍方的排架下,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的故事。
然而,这一天,货场上没有出现这理所应有的热闹场面。长毛没有来,头儿也不知影踪。那天夜里,没有呼噜声,没有狗臊气,在这种难得的清静里,我喝了大半瓶子酒,竟越喝越清醒。我甚至觉得我听到了它的哭声,那正是一个下弦月的清冷之夜,我只是对班里睡得离我不远的人轻声说,是不是长毛回来了?呼啦,整个工班二三十口子,都爬起来,冲出工棚,但是,只有月牙,没有长毛。
这条老狗,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大家都有一种预感,料定头儿瞒着我们什么,别看他伤过心,掉过泪,别看他隔不两天,就趴在挨着我的狗窝上,一面磕头,一面干嚎,但是,全班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不瞪着眼睛看他。
最后一次,他磕完嚎完,对我说,大概他也只敢对我这个不能说不的“右派”说,“要不,把它的窝给拆了吧?”
这时候,他绝没想到这些爷们儿的吼声,差点把工棚顶给掀了:“你怎么就知道长毛不会回来?”
从此,我们班再到车站卸水泥,不管多累多苦,只要活一干完,立刻打道回府,绝不在那儿多停留。好几个月以后,也许有半年之久吧,我们渐渐接受了没有长毛的单调无聊的工班生活,也终于承认了这条狗太老了,肯定错爬上停站的车,结果车一开,下不来,不知拉到何处去,再也找不回家的严酷事实。但我,心里总抱着一丝幻想,说不定某一天,某一刻,它像旧俄作家契诃夫短篇小说《卡诺契卡》里的小狗狗,那流着哈喇子的臭嘴,又贴上我们这二三十个爷们儿的脸呢?
那天,我们又到车站卸水泥,那六十吨车,卸得我们连骨头架子都散掉了。头儿提议,“要不,还是歇会儿,塌塌汗吧!”
这话要别人说,也许就这么办了,独他的嘴里说出来,大家就偏说不。
“好,听便听便——”他话未落音,独自从我们一堆人中,箭也似的蹿了出去。货场尽管人来人往,而且时近黄昏,但还是看到头儿急急忙忙跑过去,拦住了一辆老乡的马车,不知谁眼尖,说了一句,“那车上卧着的,是不是咱们的长毛?”

货场顿时像发生里氏八级地震似的,陷入大混乱中。这二三十条如同水泊梁山杀过来的好汉,因为刚卸完车,每个人都光着膀子,一脸水泥,灰头土脸,形象恐怖,呼啸着朝头儿和那架马车冲将过去。吓得整个车站,马嘶人叫,鸡飞狗跑,警察出动,保安追赶,尽管夜色朦胧,尽管路灯晦暗,这些人对朝夕相处的长毛,还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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