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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英尺追妻记余光中：当我死时,愿江南的春泥覆盖在我的身上-MissComet

时间：2014年05月23日 | 作者 : admin | 分类 : 全部文章 | 浏览: 546次

余光中：当我死时,愿江南的春泥覆盖在我的身上-MissComet

忽闻余光中老先生的去世消息，惊愕而茫然。倒也不会是如亲友一般痛彻心扉，只是觉得深深地可惜禁区之门，又一位大师离我们而远行了。
初识余光中先生的大名是一次机缘巧合晨曦中的女孩，读到了他的《民歌》。乍见之下，便被节奏朗朗、情感涛涛的诗歌之美所征服。后来学校学《乡愁》，私下将这两首诗比较一番帝国霸略，《民歌》是烈得能够让游子迸出泪来的酒，《乡愁》是淡而后韵悠长的一盏茶，各有千秋，哪个都让我忍不住再多读几遍。
后来在书城趁着打折淘到一本余光中先生的散文集，还记得打开的第一篇文章是《塔》，瞬间便被散文语言之精妙，意象之繁密，情感之深刻汹涌所折服。在我非常之少的阅读经历之中，像余光中先生这样用诗歌的方式去写散文的，算是独一份。拿到那本书以后的一段时间，甚至不敢去看收录的第二篇文章，只是对着那一篇的字字句句反复地品味（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年轻的矫情）。
高三的时候，学习压力一度十分之大，语文课变成强行灌输考试技巧课，有段时间我选择非暴力不合作，一到语文课就放任自己去一遍遍抄写钟爱的文章句段。那段时间，最喜欢抄的一是汪曾祺先生的文章，边抄边忍不住微笑，深觉世界之可爱；二就是余光中先生的文章，边抄边惊叹先生文学功底的深厚，语言的独具一格。余光中先生的《逍遥游》也不知道被我抄录过多少遍。直到现在我似乎还可以磕磕绊绊地背下那一篇。
“北天的星貌森严而冷峻,若阳光不及的冰柱。最壮丽的是北斗七星。这局棋下得令人目摇心悸,大惑不解。自有八卦以来,任谁也挪不动一只棋子,从天枢到瑶光,永恒的颜面亿代不移。棋局未终,观棋的人类一代代死去。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圣人以前,何美璇诗人早有这狂想。想你在平旷的北方,峨巍地升起,阔大的斗魁上斜着偌长的斗柄,但不能酌一滴饮早期的诗人。那是天真的时代,圣人未生,青牛未西行。那是青铜时代,云梦的瘴疠未开,鱼龙遵守大禹的秩序,吴市的吹箫客白发未白。那是多神的时代,汉族会唱歌的时代,摽有梅野有蔓草,自由恋爱的时代。快乐的Pre-Confucian的时代。”
短短一段，多少瑰丽奇异的意象如星子闪耀。深厚的古典文学的冰山在海面之下，坚实有力支撑起一字一句。莽莽苍苍，密度极高。单看文字价值，几可与诗歌媲美，而又不只有文字，文字之后永远是统一的情感，将这一串串意象紧密地联系。文字是肉，爱是骨血。
那对祖国深深的爱啊。
“历史健忘,难为情的,是患了历史感的个人。三十六岁,常怀千岁的忧愁。千岁前,宋朝第一任天子刚登基,黄袍犹新,一朵芬芳的文化欲绽放。欧洲在深邃的中世纪深处冬眠,拉丁文的祈祷有若梦呓。知晦朔的朝菌最可悲。八股文。裹脚巾。阿Q的辫子。鸦片的毒氛。租界流满了惨案流满了租界。大国的青睐翻成了白眼。小国反复着排华运动。朝菌死去,留下更阴湿的朝菌,而晦朔犹长砍鲨战术,夜犹未央。东方的大帝国纷纷死去。巴比伦死去假面骑士王蛇。波斯和印度死去金色八里城。亚洲横陈史前兽的遗骸,考古家的乐园是废墟。南有冥灵,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倒装壶。蟪蛄蟪蛄,我们是阅历春秋的蟪蛄。”
余光中先生如是写。
你很难去数清，这一生他的多少诗，多少文章，是游子献给故乡的自我剖白。
“因我也是一棵/乡土观念很重的/双叶科的被子植物”
“我的怒中有燧人氏，泪中有大禹/我的耳中有涿鹿的鼓声”
“那土地，凭嗅觉也摸得回去”
“一片大陆，算不算你的国？/一个岛，算不算你的家？/一眨眼上古神虫，算不算少年？/一辈子，算不算永远？”
“钟整个大陆的爱在一只苦瓜”
“当我死时，藏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在中国香尸谜案，在最美最母亲的国度/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张大陆/听两侧，安魂曲起自长江，黄河/两管永生的音乐，滔滔，向东。”
网上曾经有人大放厥词，指责先生文中如此深爱大陆，在两岸往来之后仍然定居台湾。可笑。我们在同一片大陆，这是地理意义上的大陆，却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大陆。余光中先生自己在文章之中也曾这么写：“当我怀乡，我怀的是大陆的母体，啊，诗经中的北国，楚辞中的南方！”栓在游子心上的，岂会只是那一捧泥土？必然还有巴山夜雨中大声吟诵的古文，西去轮船上令人泣下的抗日歌谣，父亲的圆片眼镜和母亲新纳的鞋底；还有屈原曾经彳亍的汨罗江畔，孟姜女嚎动天地的秦时长城，李白绣口一吐的蜀道之难，苏轼为民奔走的长堤春晓；还有当年明月，同照古今。
他怀的，是那千年文脉绵延不绝的中国。
余光中先生去世了。生前他说：“当我死时三万英尺追妻记,愿江南的春泥覆盖在我的身上,当我死时未来蛊药医。”
愿江南的春泥包裹他的灵魂，愿他在长眠之中仍能听到缠绵千年的乡音，愿他来世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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